原标题:守山人
【资料图】
在阵地守了8年,徐世娇常会做同一个梦。
梦里,他独自一人走在巡逻路上,穿梭在12个点位之间。风雪模糊了他的双眼,他看不清前方的路,腿脚也失去了知觉。正当他心急如焚之时,远处传来班长的声音“跟我来”。那一瞬间,雪野中仿佛出现一道光。循着光,他顶着风雪向前探路,这时最远的一个点位出现在视线中……
中士徐世娇是某连4班最老的兵。连队位于密林深处,常年以山为伴。来到这儿的那一天,徐世娇才头一次听到“守山人”这个称号。他听说连队守山条件很艰苦,却没想到这儿的大山竟是如此巍峨、山路竟是如此崎岖、达坂竟是如此耸峙。
8年,足以让一个人熟悉一个地方,也足以改变一个人。对徐世娇来说,8年是他的奋斗青春,也是他的光辉岁月。在这个离家很远的远方,他遇见大山,遇见班长,遇见了不一样的自己,也成就了他“与大山作伴,以阵地为家”的守山人的自豪感。
刚到哨所那年,艰苦的环境让徐世娇一度很沮丧:偶尔断电、山路崎岖、网络信号微弱,煮饭靠烧柴火,遇到恶劣天气补给中断,大家只能吃压缩干粮……
哨所门外大约5米处的一片山石上,镌刻着“苦中作乐”几个大字。驻哨第一天,徐世娇曾感到疑惑,守阵地,有何乐可言?
后来,在和哨所战友的朝夕相处中,徐世娇有了一个惊奇的发现——“守山人”的生活是枯燥且充满挑战的。一次,还是新兵的徐世娇与班长和几位老兵一同前往点位进行巡逻。谁料在检查完3号点位去往4号点位的途中,遭遇了一场暴雨,那次巡逻经历改变了徐世娇后来的军旅生涯。
那天,走着走着,天空变得昏暗起来,暴雨骤然来袭,山路上满是裹着泥沙的水流。4号点位在山坡上,只有爬上坡才能对线路进行巡检。由于路面太滑,大家不时滑倒在地上,迷彩服湿了,作战靴也湿了。徐世娇有些害怕地说:“班长,实在不行我们就回去吧!”班长严肃地说:“这点风雨算什么?越是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中,越要认真巡检,保证线路的畅通。”随后,几位老兵手拉手一步一步地向山坡走去,最终顺利完成了巡检。
任务完成后,几位老兵干脆坐在山坡的草皮上,借着雨后草地的湿滑向山下滑去。他们一边滑,嘴里一边发出“呜呼”的呼喊声。一时间,笑声、呼喊声响彻整个山谷。正是那一刻,徐世娇似乎明白了“乐”在哪里——那是完成任务的喜悦,是内心童真的流露,更是他们融入深山的心。
有人说,真正让军人流泪的不是皮肉之苦,而是离别之情。直到即将离队之时,徐世娇品味着心中难舍的离情,才感受到这句话的真意。
那天天高云淡,微风不燥,远处的云松傲然挺立,林间的旱獭来回穿梭。尽管徐世娇刚做完半月板手术,还没有完全康复,但他还是站在了队伍里,因为这将是他的最后一次巡逻。
连队的8号点位,是山里最难走的一个巡逻点位,往返一趟需要一上午。下连5个月、19岁的列兵陈二鱼兴奋地踏上了这条路,他的“兴奋点”不仅在即将到来的上哨初体验,还因为班长徐世娇将全程参与这趟巡逻。
下连后,陈二鱼被分配到徐世娇所在班。一个傍晚,徐世娇在学习室里写一天巡逻报告,陈二鱼凑上前,眼睛盯着他“嚓嚓”书写的笔尖,小声地询问道:“班长,你为什么每天都在写笔记啊?”徐世娇放下了手中的笔,一脸认真地回答他:“这本笔记里面记录着我在连队这个家里发生的一切。我常常翻看,鞭策自己,要对得起‘守山人’这个称号。”
随后,徐世娇缓缓起身拍了拍陈二鱼的肩膀说:“‘守山人’这三个字没你想得那么简单,要付出心血,更要用心。”
说完,他把自己的《守山笔记》递给陈二鱼。湍急的河流、布满荆棘的山路……从头到尾读了一遍,陈二鱼才明白,看似平常的守山巡逻实则一路艰辛。
在笔记中,陈二鱼知道了班长半月板损伤的原因。那是3年前,正值战备值班阶段,班里的3名战友进了山洞,徐世娇与另一名战友担负库外执勤巡逻任务。由于同行的战友腿部有伤,徐世娇主动挑起大梁,独自完成12个点位的巡逻。每天翻越4座山,往返几十里山路,两个月下来,徐世娇走坏了两双作战靴,膝部时常肿痛,最终落下了病根。
“班长,你膝伤那么严重,为什么不选择退伍回家?”陈二鱼忍不住问道。
“我舍不得离开,因为我早已把大山当成家了……”徐世娇笑笑说。这一留,又是三个寒暑过去了。听了班长那朴实的话语,一份敬意和责任悄悄在陈二鱼心中升腾了起来。
巡逻路上,徐世娇带着陈二鱼和几名第一次上哨的新战友一路跋涉。他边走边说:“山里天气多变,这一路晴雨不定,每一个点位承载着信号连接线,我们要像卫士一样守护好它们。”
此时点位近在眼前,雨后的道路泥泞难行,他们的脚上沾满了泥浆。因半月板术后还没有完全恢复,腿部的疼痛让徐世娇额头冒出豆粒大的汗珠。他一边走,一边给新战友们加油鼓劲。看着那一张张稚嫩的面庞,他不由得想起自己第一次踏上巡逻路时班长对他说的话:“当你爬上这座山,你才有勇气征服下一座山。”
走到点位,徐世娇打开背包,拿出万用表,为他们讲解专业知识、操作要领、注意事项。陈二鱼有模有样地学着班长的动作,一手连接万用表,将另一头靠在电箱旁边,仔细对每一个线路点进行检测。等到最后一个点位的线路检查完毕时,徐世娇在心里默默地说:“相处了8年,来这里看你也有上千次了。这是最后一次,保重!”
返回的路上,徐世娇像一个老大哥一样,饱含深情地向战士们介绍阵地的一草一木、一山一石。走到半山腰时,他笑着告诉大家:“山下大路旁有一棵荆棘,是我当新兵的时候种下的,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‘坚守刺’。”直到陈二鱼看到了那棵荆棘,他才懂了“坚守刺”的含义——这是一棵被大风刮倒的荆棘,树干已经干枯,但向阳一侧的枝干又重新长出一排排荆棘,在阳光下生机勃勃地生长,展现出生命之顽强。
离队前一夜,徐世娇辗转难眠。他整理好行囊,走到院子中。望着满天星辰,徐世娇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。这里承载着他的青春,留下了太多难忘的回忆。这8年经历的每一刻已然刻进生命的年轮,如星辰一般夺目。
第二天,在踏上返乡列车的前一刻,徐世娇把《守山笔记》交给了陈二鱼。山坡上,陈二鱼和战友们含泪挥别班长。当火车渐行渐远,消失在山那边时,他们打开了徐世娇留下的《守山笔记》。崭新的笔记本扉页上写着“以山为家”4个大字,那一瞬间,陈二鱼和战友们热泪盈眶。他们向着远方高声喊道:“班长,一路顺风!你放心,我们一定当好‘守山人’。”
回到营区,陈二鱼收拾好装具,同战友们一起迎着朝阳踏上了巡逻路。(王兴来)